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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自德國作家徐四金的經典小說:「香水」,在眾所囑目下終於堂堂上映了。這是一部很特別的電影,一開場就直接挑明了說,故事中所要描述的人事物,在歷史上是不曾留下一點痕跡的,而觀眾透過導演特寫許多開合賁張的鼻翼,彷彿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氣味國度之中。它和我們以往所經歷過的電影上的視覺經驗不一樣,這一次,我們要試著從嗅覺的角度去進入主題。
尚.巴蒂斯特.葛奴乙出生於一個充滿髒污腐物,及各式各樣由人製造出來,氣味混雜的巴黎某市集裡魚販底下,為了活下來使得母親面臨殺害嬰兒的罪名而被吊死,其異於常人的天賦及以後乖桀的命運於是開啟了這個故事。雖然說這是一部須從嗅覺進入劇情的電影,但它並不是要教我們認識多種香水與原料。嗅覺只是故事主人翁-葛奴乙特有的天賦,就像有些人對色彩特別敏感,而有些人對於聽覺特別敏感一樣,葛奴乙在嗅覺上的驚人發展,成為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關於劇情的部份這裡就不再贅述,但在劇情路線中有一些舖陳我認為是點出其內涵的重要關鍵,依序說明如下:
1. 葛奴乙一出生,母親就不想要他,隨意將他與魚屍棄置一旁。要不是他為了生存下來而奮力一哭,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從一開始葛奴乙就不被愛,不被重視,生母被吊死之後他被送往保母家,後來又被轉賣給輮皮工場當工人,然後被香水師買下,這些都不是因為愛而作出的行為,都只是基於有利可圖才收下葛奴乙。
2. 每個接觸過葛奴乙或從中獲得利益而後死於非命的人整理歸納之後:
角色 | 獲得 | 下場 |
生母 | X | 被吊死 |
保母 | 賣葛奴乙得了幾法郎 | 被搶劫並被殺死 |
輮皮廠工頭 | 賣葛奴乙得50法郎 | 酒醉失足落水溺死 |
香水師 | 獲得100種香水配方 | 睡夢中死於崩塌屋礫。 |
這些與葛奴乙熟識的人們,死了之後,葛奴乙的存在好像是夢裡的事一樣,沒有人知道這個人的來歷;他們之於葛奴乙,猶如提煉香水的原料,被葛奴乙從中汲取需要的部分後,便失去了它的價值而被丟棄。
3. 遇見採果少女進而認識另一種純淨的氣味,那有別於任何一種能夠具體形容的香氣,而使葛奴乙迷惑,想要佔有保存,然後他卻根本不懂有什麼方法可以保存少女的氣味,還不慎殺死了少女。這是他心中對於氣味有了想要佔有之慾望的開始。
4. 前往學習油粹法的途中,在高山上找到一處自然無雜亂氣息的洞穴,只有冰冷的石頭味道,這令他感到喜悅,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自適。
5. 在高山上穴居了一段時日後,葛奴乙發現自己竟是一個沒有氣味的人,甚至想到如果他就在此地這樣死去,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也使得他為努力活下來到今日所受的苦難變成什麼也不是。他更想起採果少女的芳馨,這使得他心中的慾望再度被激發,他要讓大家都知道他的存在。
6. 下山前往格拉斯(香水之城)遇見珞兒(貴族的女兒),她身上有著與採果少女相似的氣味,使她成為葛奴乙想要保存下來的目標。
7. 在格拉斯的香水工場習得油粹法,便開始了可怕的暗夜殺人取材以進行他的絕世香水大業。
8. 城中陸續有貌美的女子被殺害,人心惶惶,這裡可以看出:
a. 人民對政府主事者的質疑(治安不好,卻抓不到人)。
b. 主事者為平息恐慌與不信任抓了替罪羔羊,其實根本拿兇手無策。
c. 愚蠢的主教聲稱此人(兇手)已被逐出上帝的殿堂等安撫人心的話語,但實際上沒有作用,兇手並沒有被制裁,不過人民還是蠻當(主教的話)一回事。
9. 珞兒神經質的貴族父親一直覺得事有蹊蹺,也知道兇手根本沒有被抓到,全城最美的除了自己的女兒還有誰?因此帶著女兒逃亡城外,準備把女兒嫁給另外一個貴族以保障女兒的人身安全。不過葛奴乙靠著極佳的嗅覺還是找到了珞兒。
10.葛奴乙終於被抓到了。被帶出牢房前,他滴出一小滴香水,原本兇神惡煞前來押送他到刑場的獄卒,畫面一轉竟在刑場對著葛奴乙行禮如儀。(而葛奴乙竟能乘坐馬車身著華服赴刑場?)
11.葛奴乙站到刑台,將香水滴在手巾上使香味四溢於空氣之中蔓延,所有人為之瘋狂,讓人不禁想到香水師鮑迪尼先前所言,出自埃及法老陵墓的神祕香水,聞之令人彷如置身天堂。而接下來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描寫人們聞到香水之後產生的奇妙變化,每個人狂熱崇拜這股氣味,心中盡是美善,甚至原本極度仇視葛奴乙的珞兒父親,竟也跪到了他的跟前說:Oh! My son! (哦!我的孩子!)而後老淚縱橫。
12.當香水的氣味逐漸消散之後,刑場上陷入瘋狂的人們從狂歡中恢復了神智,愕然相視,不可置信,然後默默離開,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13.在所有人陷入瘋狂之際,葛奴乙悄然離開了。他回到出生的惡臭市集中,此時天色已晚,路邊只剩一些饑渴的遊民,葛奴乙竟作出了匪夷所思的事:把那瓶絕世香水往自己頭上澆了下去,然後被聞香而至的遊民給分食殆盡!天一亮,市集廣場上只剩下一套華服與一個空的香水瓶,誰也不知道誰來過這兒,這兒發生了什麼事,一切一如往常。
一開始靈敏的嗅覺對葛奴乙來說只是一種野獸般的本能;採果少女使他對於氣味有了不一樣的情感,有了慾望;而在高山穴居的那段時間是他的轉捩點,他從單純想保留氣味的動機,進而想藉由獨一無二的能力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動機;最後當他終於做出了神祕絕世香水時,人們迷眩在香氛之中,依然沒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葛奴乙對於氣味的追尋、佔有、操縱,換個方向想,就如同世人對於財富、權力、名望的汲汲營營。在葛奴乙的世界中沒有什麼道德觀念,他所知的一切就是各式各樣的味道而已。因此對他來說,順應本能去追求氣味並沒有什麼好苛責的,所以當珞兒的父親抓到葛奴乙之後,挎問他為何要殺死珞兒,他只說:「因為我需要她來完成它(指香水)。」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整部影片最重要的場景在於最後刑場上發生的一切。還記得鮑迪尼說當初在埃及古墓中發現的神祕香水,一打開令聞到的人都彷若置身天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美好。而人類最原始的美好,正是亞當夏娃在伊甸園中神仙眷侶的生活,所以呈現出有如天體營的浩大場面,人們交歡自得,沉浸在原始愉悅的美好之中。人們脫下了層層的外衣,似乎脫上了現實中加諸於身上的禮教枷鎖道德束縳,甚至諷刺的安排了主教與女子赤裸交合,神情歡欣無比。
而珞兒的父親驚訝憤怒這一切,走向葛奴乙時,也在香氛中迷失心神,對著葛奴乙喊著。「My son!」因為香水使他內心中最美好的部份-珞兒-再現,香水中甚至有著他女兒的味道,此時他眼前的並不是葛奴乙本人,而是看到了他摯愛的女兒。
再說到葛奴乙令市場中饑餓的遊民聞到香水,他們一湧而上分食了葛奴乙,也正是因為同樣的道理,香水使他們置身在有食物可飽餐的美夢中,他們眼中也不是葛奴乙,而可能是美酒佳肴,足以讓人心醉神迷。
綜合上述,葛奴乙創造出來的,不只是單純的香水而已。他創造了一種迷人的氛圍,誘人的甜美,使每個人得到虛構的滿足,猶如權力掌控者操縱被掌控者的手段,讓人只看見他們心中所想要的,看不見核心問題。說起來倒有點可笑,他用氣味征服了所有的人,就算殺人也可以被原諒,就好像社會上在意領袖的個人魅力(如同香水所散發的氣味),根本不在乎他做了什麼,就可以受到極大的擁戴。
而葛奴乙本人,難道可以對於自己作的香水有免疫力嗎?我認為他也置身於香水所創造出來的美好之中。他環顧四周魚水交歡,似乎心中也感受到了什麼,腦海中浮現了遇見採果少女的畫面,回憶起那份顫動,對葛奴乙來說那可能是第一次心中有了所謂的「美好」,於是他的美好也再現了,但隨即又想到,這份美好,也同時是他的遺憾,因為他無法保留住這份美好。
一心想要增強自己存在感,想要被愛(從小就不被人愛)的葛奴乙,最後又回到出生地,以這麼奇妙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讓我驚呼不已,萬萬沒想到是這種結局。即便是人們為了他所作出的香水著魔失神,但是對他來說,他沒有可以愛的人,也沒有人愛他,他在這個世界上一點意義也沒有,他終於在作出這瓶絕世香水之後了解到,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去他的」三個字通通捨棄,當他離開刑場前往出生地時,電影旁白為他道出了心中所想。
當所有人浸淫在香水的魔力之下,他們都相信他們心中充滿了愛,他們為了愛追求一切的事物,他們「以為」這就是愛。我們也經常以為我們做很多事都是為了愛,然後愛成為我們進行侵略、佔有、強取豪奪的藉口。
電影中說香水有三種和絃,分別是前味、中味、後味。前味是香水的第一印象,中味是香水的主題,可以持續幾個小時,後味則能夠持續好幾天。這是香水的香氣結構。走出電影院後過了幾天回頭一想,「香水」這部電影所帶給我的感受,似乎也正符合著這個結構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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